每日能够舒舒服服在木桶中泡澡的民族不多,日本算一个,但日本的家庭泡澡绝不可能与这篇文章中写到的瑶族村庄相比——高华村的瑶族人每天用新鲜草药进行药浴;香皂、洗发液,看似精美的包装,与这里纯正的
瑶浴汤药相比,顿时失色。 每天洗药浴成为高华村的瑶族人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,就好像天天妻吃饭一样 这样看来,瑶家人当算世界上最会享夹生活,也最讲究卫生的民族了。 现代都市白领们向往的大自然原生态的生活体验,这里算一处。 山间小路在森林中攀伸,我们空手而上,已有些气喘,下山来接我们的高华村主任,挑着我们沉重的行李装备,却如履平地,真叫人佩服。陪同而行的翠里乡人大主任赵富定先生说,瑶族村民个个是大山的儿女,男人挑上个一百三四十斤,女人挑上一百来斤,走上十多二十里山路,也只需歇几次肩。 终于到高华村了。一眼望去,脚下满是涛涛林海,却看不见一座屋脊。隐约传来阵阵狗口小说明高华村就隐藏在这层峦叠嶂的深山里。此时,我的心情格外舒畅,闻着满山林木发散出的清芳,更加激起了我们对享用神奇
瑶浴的渴望,心想:就要体验到这里闻名遐迩的神奇
瑶浴了!它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呢? 藏于深山人未识的
瑶浴完全可以和著名的芬兰桑拿浴、土耳其蒸汽浴相媲美。 到达高华村时已近黄昏,我们就住在了赵富定先生的父母家。瑶家的待客习惯一般是先安排客人洗澡,然后再吃饭,但主人考虑到走了十几里山路,天也黑了,怕饿坏了客人的肚子,所以先安排了吃饭。灶堂里柴火正旺,硕大的铁锅中一捆草药厚厚实实地高出了锅沿,在热气腾腾的水中依旧泛着新绿。客人到来之前,
瑶浴已经备下,这是瑶族同胞待客的习惯。作为礼节,它不亚于脆嫩可口的饭菜,还有那自酿的纯米蒸馏酒。总之,安排客人痛痛快快洗个药浴是最最重要的。 晚饭后,洗浴开始了,当然是客人先洗。浴桶就在客厅的角落里,挂一块布帘,算是隔出了一个洗浴空间,丝毫不影响内外的对话交流。浴桶离大灶台和清水水源都很近。赵富定的侄女彩燕姑娘负责向大浴桶中舀入了几挑煮好的草药汤,兑上些清水,试好水温,再备上一桶滚烫的草药汤,由洗浴者根据需要白行添加调温。剩下的问题就是请谁先入浴了。几经谦让,我被“推举”为第一个。其实我早已迫不及待了。 赵主任告诉我们,坐进木桶后,药汤要过肩,并且要浸泡20分钟以上,洗浴效果才好。记得刚一入浴,感受良多,现在回想起来,似乎嗅觉印象最为深刻。那淡淡的草药味,芬芳扑鼻,沁人心脾。确切地说,持久不散的清馨是不能用语言表达的,感兴趣的朋友,只能自己来体验了。连日来的劳累,在热热的药汤中渐渐消散,身体也微微出了汗。洗浴中,时不时地会触及到几片混进浴桶的灌木叶,一会儿贴在身上,一会儿冲落桶底,这种感觉真好!纯正的
瑶浴,浑然天成的
瑶浴,洗浴后一身的轻松,那真叫爽!当夜,我睡得特别香。 第二天山里开始下雨,我们住进了村主任家。大家在浓雾细雨中工作了一天,晚上洗
瑶浴。为了让我们洗得舒服,村主任特意扛来了一只更大的浴桶。这下可忙坏了他的女儿柳燕姑娘。因为桶大,用水量就大,加水加柴,刷桶舀汤,好一阵忙活。我还是第一个洗。这会儿,我倒觉得先洗的人并不“有利”,不早点出来吧,后面的人还在等着哪!果然,同事开始喊:“都快半小时啦!”我只能很不情愿地爬出桶来。等穿好衣裤掀帘出来,柳燕又端上一盆水,是掺了清水的草药水,再让我擦把脸。这个细节和我一位朋友的介绍略有不同,他说出浴后主妇或女儿会端上一盆清水,让你擦去脸上浓浓的药味。擦脸的程序是相同的,至于用清水还是用药汤,可能各村有各村的“讲究”吧。 第二次洗浴是在村民、司法调解员赵成文的家里。他家新盖的房子,单独设有洗浴间。这回轮到春梅姑娘忙碌了,她一边往桶里注入热汤,一边与父亲用瑶语说着话。父亲赵成文转告说:女儿关心你们,嘱咐了,这回用的全是新鲜草药,药力十足,水温太高的话,小心别出现晕眩。 进桶泡澡前,我先洗了头,足足用了两担山泉水,痛快至极。香皂、洗发液,这些现代精细化工产品全都成了配角,原先看似精美的包装,与纯正的
瑶浴汤药相比,顿时黯然失色。接下来的泡澡那才叫享受呢。兴致所至,我们这些客人相互间拍了一些洗药浴的照片,得意忘形地起身摆了几个造型。 每日能够舒舒服服在木桶中泡澡的民族不多,日本算一个。日本国民讲究卫生是出了名的,但他们的家庭泡澡绝对比不上这里的瑶族人,更谈不上采用新鲜草药来调节人体机理了。这么看来,瑶家人当算世界上最会享受生活,也最讲究卫生的民族了。 出浴前,用力拔出木桶底部小木塞放水的时候,我忽然感到这样洗
瑶浴对我们久居都市的人来说是不是“奢侈”了点。许多城市因能源短缺,忙着召开听证会,提高水价电价的时候,我们却在这里每日都人洗特洗一番。这里的瑶族同胞真是太幸运了——高华刊的瑶族人每天烧水泡上一回药浴,已成为他们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,就好像天天要吃饭一样。然而他们浪费了水资源与电资源吗?不!水是用竹笕直接引来家中的山泉水,每日把家里的几只水桶灌满后,就将竹笕移向一边,放水下山去了;烧火用的柴是从自家的山林中拣来的,虽然担柴费些力气,却总也烧不完;草药是从高山沟底不同点采集来的——
瑶浴中的一切都是大自然的恩赐! 都市白领们向往的大自然原生态的生活,这里算一处。 我们在高华村居住的12人中,共洗了8次
瑶浴,有几次是因我们工作得太晚,不愿再劳累主人家,因此婉拒了主人的邀请。回忆那些日子的感受,我感觉自己身心纯净,快乐无比,一次次在心里感叹:此浴只能仙界有,自然天成落瑶家!不是瑶池,胜似瑶池! 还有,我想说:这一藏于深山人未识的十国瑶族沐浴文化,完全可以和世界上著名的芬兰桑拿浴、土耳其的蒸汽浴相媲美。
瑶浴的又一绝妙是对妇女极好。据普查证实,经常洗药浴的农家妇女,几乎没有得妇科病的。更加让人叹服的是,正常产妇,在生下孩子两三个小时后,便坐进浴桶,使用专门的草药配方进行洗浴。以后每隔两三天洗浴一次,不仅产妇的体能恢复得很快,而且可以避免“坐月子”容易落下的病症。 关于妇女产后是两三天还是两三个小时就可以洗浴的问题,我听到过不同的争论。为此,我分别询问了高华村的两个人,一位是妇女主任赵玉花,另一个就是瑶医赵成富。两个人都明白无误地告诉我:这里的妇女在生下孩子两三个小时后就洗药浴。至于婴儿,只能用清水洗浴,等到两三个月之后才能洗药浴。瑶医说:这是因为婴儿的骨头太软,承受不了药浴中的药力。 有一天,我们在村主任家遇到一位陌生人,经介绍,他是远在40里外的高芒村的村主任碗国文。据说他此次徒步跋涉6个小时来到高华村,是专程为他的外甥讨药来的。七八岁的小外甥患有严重的风湿病,骨节肿大,疼痛难忍。而高华村的赵成富是这一带小有名气的瑶医。赵成富被请去高芒村,为小患者配了洗浴的药方,经过半个多月的洗浴治疗,小外甥的病情明显好转。 瑶族社区里这类药浴配方,主要掌握在瑶医手中,大部分为祖传,也离不开当世瑶医的行医实践。赵成富就是肯钻研的一位瑶医。20多年米的实践,让他积累了许多经验,虽然他负责着村卫生员的工作,西医常用的诊疗手段也会上几招,但他更倾情于古老的瑶医。他告诉我们:对于五脏六腑的疾病,采用不同的祖传配方,都能医治!我们房东的兄嫂,脚底板疼痛,瑶医给了一个草药方子:每晚用热汤烫脚,一个月来,效果很好。 瑶医有许多不外传的古老秘方。而日常用来洗浴的20多种草药,却为普通村民所能识别。农忙时节,瑶人过于劳累了,在洗浴之前先喝上一碗药汤,效果会更好。 看来,
瑶浴还是瑶族医学的个重要文化!它有着神秘的内涵,值得人们去深入探索和开发! 与其说“优棉”支瑶胞在生活中创造了药浴,不如说是历史命运成就了他们的健康生活。 上义提到的高芒村也是一个瑶族村。那为什么碗国文还要来高华村寻求药浴配方呢?碗国文告诉我,他们属于瑶族的另一个支系——狗瑶而高华属于“板瑶”,只有“优棉”支的“板瑶”,才有祖传洗药浴的习俗。 瑶族是一个有着千年历史的民族。在中国,瑶族以支系繁多著名。据初步统计,中国的瑶族有上百个支系,这是由瑶族历史上频繁而艰难的大迁徙造成的。高华、高芒两村相距不能算远,语言却不相通。就连古歌、传说中的有关族塬故事也不尽相同。看来,即便是在瑶族人中,“优棉”支“板瑶”所创造和保持的一整套洗药浴习俗,也被视为珍贵的财富。 我好奇于“板瑶”这个族称,于是向高华人追问。他们告诉我“板瑶”是以女性在重大节日头戴的华丽“角帽”界,垫有一块平木板而得名。在“板瑶”人的记忆中,祖先们不停地开疆拓土,以迁移求发展。最重要的一次民族大迁移便是渡海,这在古歌中有着详细的记载。相传,大海的南岸连续两年大旱,社会动荡,民不聊生。于是,“优棉”支瑶胞祖先决定渡海求生。他们分乘12艘大船,行至海上却遭遇到大风浪,航船触礁沉没了5艘,另外7艘船上的人赶忙祈求盘王保佑,并许下了大愿。果然,风浪趋于平静,7艘渡船平安登陆上岸。这时,人们要做的第一件中便是向盘王还愿。人家上山围猎,野猪钻进了人们预设的竹篓中,成了献给盘王的祭品。从此,还愿就成了瑶族“优棉”支最重要的一项祭祖活动。它也是一个神圣的向神还愿的活动。一个瑶族男性,在他的一生中,必须参加一次还愿活动。还愿活动多为家族或家庭主办。什么时候还愿,时间要经过严格的选定。还愿有“小愿”和“大愿”之分。“小愿”的主要祭品为一口猪,“人愿”要两三口猪。当然,还有酒、香之类祭品。猪虽为家养,但仍然要在猪头上罩个竹笼。这一古老的印记,大概象征着是捉来的野猪吧。还愿的程序复杂烦琐,要请半职业的宗教人士,他们精通祭祀的仪规和祭文。还要在主人家的神龛旁挂起精美的神像,神像刻画出一个完整的神灵体系,每家都珍藏有这类神像,一组数张乃至20余张不等。另一项重要祭祖活动是“度戒”。1984年,各国瑶族同胞在南宁召开了瑶族代表会议,瑶研专家给“度戒”起了个俗名叫“盘王节”。但它不是一个严格意义上的节口。听说,每人一生只要做一次“度戒”就行。每次“度戒”少则四五人,多则五六十人不等。有可能三五年一次,也有可能二三十年才举行一次,或许更久。总之,“优棉”支瑶胞并不是年年过“盘王节”的。而还愿,13年左右就会举行一次。 瑶族“优棉”支在渡海之后,又多次迁移。所以,“优棉”支瑶胞居住的范围特别广,主要在中国广西、湖南、贵州、云南等地居住,但在越南、老挝、泰国、缅甸、柬埔寨等东南亚同家都有分布。上个世纪70年代初,美国收留了从东南亚迁徙的两万瑶民,现在他们已在美国发展到了6万多人。我们由衷地祝愿亲爱的瑶族同胞永远吉祥幸福。 高华村民对自己的祖先不断迁移的现象,有着自己的解读。他们说,先祖们不断地开辟出新的家园,随后又让给了别的民族。最后,越过一座又一座高,终在这大山深处与森林为伴了,这就是“过山瑶”美名的由来。 无需参加评比的“最佳人居环境奖” 在历史的长河中,“优棉”支“过山瑶”的先民们,把不断开辟出的家园“让给”他人,多少显得有些“柔弱”。但在今天看来,上天也给了他们无尽的回报。仅从高华村的视角看,“过山瑶”的居住环境真让人羡慕,不用参加评比,即可获得人类最佳居住环境奖。 黔东南苗族侗族自治州的森林覆盖面积已达46%,从江县的森林拥有量更是名列全州前茅,而翠里乡高华村的森林覆盖面积竟然超过90%。茂密的大森林成为了高华村这支“过山瑶”村民的生命之源。 高华村民的住房面积之人,让人叹为观止。记得刚到高华村时,觉得赵主任父母家的房子真大,仅大厅就有150平方米。后来才发现,这算不上很大。村里不少人家,尤其是新建的住房,二楼主居层都在350平方米(我迈大步丈量过,长26步,宽16步),难怪村里的一些集体活动竟可以在一户人家举行。三楼面积与二楼相同,按照传统布局,三楼虽为储藏层,但毕竟太大,已有不少人家把三楼辟出一部分,装修成住房了(一层为家畜家禽圈)。这些大民居二楼、三楼两层面积相加,超过700平方米。全村74户人家,340口人,平均每户不超过4.6人,全村人均住房面积少说也在100平方米以上。这在住房十分紧张的中国,难道不让人感到惊奇吗? 高华村民为什么都建这么大的房子,是传统使然,还是在追求前瞻性?我不得而知。但不可否认,居住在如此宽敞的空间里,无论是对人的心理健康,还是生理健康都是极为有利的。 高华村民健康生活的另一个例证,便是成双成对的寿星十分多。为此,我们专门采访了两对老人。一对双双高龄85岁;另一对丈夫91岁,妻子85岁。两对老人都已儿孙满堂,早已用不着再上坡干活,但他们都喜欢种菜或是上山采药。 高华村民的饮食习惯也很有特色。早上起来要喝油茶。这是一种将糯米膨化后,拌少许炒熟的花生,再加入热茶水的饮品。我注意到,茶叶是自产的稍有苦味的山茶。还有,像我们房东食用的油竟是油茶树籽榨取的,这是一种品位极高的植物油,有利于健康。喝油茶不算正餐,妇女们开始喂猪、挑柴,忙过一阵后才开始用早餐。 高华村民现在的收入虽然不多,但大森林造就的民族性格却让人敬重。他们置身于绿色林海中,房前屋后都种有成片的楠竹。每一位高华人似乎都有这样的意识:人活着就是在向大自然索取,因此人要加倍地偿还。因此,他们一代代人总是在孜孜不倦地种树。 2005年底,高华村贷款28万元,修建一条通往山外的公路。现在公路已修通了。高华村民说:我们希望更多的人来到这里,来享受我们的药浴! 我们在高华村的采风结束了。没想到,全村的男女老少都来为我们送行。姑娘们穿着盛装,头戴“角帽”,小伙儿放起了鞭炮,人们吹着唢呐,打起锣鼓,一直把我们送到新建的公路旁,相互间再次握手、拥抱。 这次送别,我流下了眼泪。我的眼泪让自己惊讶!我曾经历过太多的送别。但是,瑶家人的送别让我深深动情。或许,人到中年,意志力更加坚强了,情感的闸门却总是会被轻易地撞开。哦,难忘的高华村哟,我相信,今后每一位到了高华村的朋友,都会有我一样的感动。